[一]

時間一晃，離聞尉玨和傅言湘的婚事已經過去了兩個月。

聞尉玨因為公事繁忙，經常很晚才回聞府。白天裏多是傅言湘和聞夫人在家。等墨弦和雨弦從花信軒回來，就是四個女人的天地。

雨弦和墨弦還好點，畢竟都有要做的事。可傅言湘平日沒什麽可以做的，又不好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聽家仆們說，時常端把凳子坐在房前看著外面的小花園，一看就是一整天。

聞夫人對待傅言湘並不算刻薄，但也談不上多麽熱情。多半時候還是挺冷淡的，有時候傅言湘想和她親近，特意端茶過去，卻被擋在門外。墨弦礙著自己母親，也只能對傅言湘不聞不問。至於雨弦就更不用說了。她本身至多只能算半個聞家的人，再加上在聞家的地位是最低的，她對傅言湘更不能表現出什麽，雖然本身也沒有什麽。

於是傅言湘在聞家幾乎沒什麽存在感。其中的滋味隨便捉摸一下就知道不好受。

可就算這樣，聞尉玨從來都沒和聞家的人提過什麽。

[二]

聞尉玨難得提早回來，傅言湘一邊給他遞上擦汗的帕子一邊吩咐家仆端茶過來。聞夫人冷著眼看著傅言湘的一舉一動，雖然沒說出來，不喜歡的意味卻傳達的很明顯。

“今天聖上說了，印公子辦事得力，很快又準備晉升職位。”聞尉玨喝了一口茶。

“印公子確實是個難得的人才。雨弦，你有事沒事多和印公子聯絡聯絡，別讓其他人家覺得我們兩家生疏了一樣，趁虛而入。”聞夫人平時很少叫雨弦的名字，這個時候叫得這麽親切，也只是想做給傅言湘看的，讓她覺得她才是個外人。

“知道了。只是印公子近些日子裏公事繁忙，女兒不好去得太勤，怕遭人非議。”雨弦微微福身答應著。

“你自己拿捏著。去太多也不好，總之要讓別人知道你們之間卻有聯系。”聞夫人本身提起這件事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傅言湘沒想太多，下意識的問了句，“印家和聞家的婚約還作數？”

“怎麽不作數。”聞夫人一個眼風掃過來，連雨弦都覺得有些手腳發軟。

“印家還真是遵守承諾的好人家。雨弦日後嫁過去，也不會吃太多苦的。”傅言湘看著周圍變化的氣氛不明所以，只好這樣自圓其說。

雨弦沒吭聲。

傅家如今得勢，在他們眼裏印家願意遵守婚約簡直就是對印家天大的恩賜。所以傅言湘才會覺得印家還肯依照曾經的約定和聞家結成親家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只不過就算這樣想，按理也不應該當聞夫人的面說出來。

“尉玨也累了，你伺候他去沐浴吧。一會準備用晚飯了。”聞夫人無視了傅言湘最後的那句話，讓人扶著回房休息。

[三]

花信軒的課業依舊繁忙。

入了初夏，有時候雨弦也會讓碧翠把桌子搬到門外的長廊上。那裏入夜前會有涼爽的風吹過，做起功課來也就沒那麽煩悶。

碧翠在傅言湘進門後表現並沒什麽奇怪之處。她叫傅言湘少夫人，有時候也會替她端茶遞水。甚至在被吩咐去買聞尉玨最愛喝的茶葉時也能有條不紊的去做，完全沒有任何不滿之情。

雨弦不清楚她是不是真的就此死心，只是隱約覺得她並沒有全然釋懷。只是一味的把情緒都壓在心裏。說不定哪一天會徹底爆發。

有時候傅言湘情不自禁講起和聞尉玨的往事時，雨弦會特意把碧翠支開。碧翠漸漸明白過來雨弦的用意，苦笑著說，“大小姐何必在意奴婢，就算奴婢真的心裏有什麽，也絕不會表現在臉上的。”

可我就怕你這樣。我希望你什麽都別想。這樣才是最好的。

雨弦雖然在心裏這麽想，可表面上卻只說了句，“如果真的介意，還是離遠點吧。”

總說眼不見心不煩，也是有道理的。

傅言湘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她站在雨弦的旁邊好一會了，知道雨弦抄寫到一半想休息喘口氣，才發覺她的存在。

“嫂子。”聞尉玨既然是雨弦的哥哥，自然就要跟著墨弦一起叫嫂子。

“你的字體是跟誰學的？”傅言湘問道。

雨弦看著面前自己洋洋灑灑寫的滿篇幅課文有些尷尬。她沒怎麽練過字，去年和今年都在補落下的課業和琴技，根本沒太多時間細細練字。

“雖然很有特色，但讓別人看來就是雜亂無章。你看，這裏這一點的位置就很奇怪，應該點在這裏。還有這一橫，再往左一些……”傅言湘握著雨弦的手帶她寫了幾個字。

“雨弦哪能跟嫂子比。”雨弦只好這樣說來緩和下太過沈默的氣氛，順便也想讓傅言湘停下她純粹在浪費自己時間的教學。

傅言湘沒能察覺雨弦的用意，以為她是單純的自扁。

“沒幾個人一開始就能做得好的。”傅言湘安慰道。

雨弦想著時間也不早，再加上傅言湘在這裏也無法專心看書，只好讓碧翠把筆墨都收進去，自己和傅言湘在房門前聊起天來。

“嫂子為什麽會想嫁給哥哥。”畢竟兩家水火不容。

傅言湘笑了笑，似乎早料到雨弦會問到這個問題。

“尉玨人很好，對我也很好。他不像其他的富家公子，只知道吃喝玩樂。我喜歡這樣有抱負的男人。”

雨弦一時間想到了很多。聞尉玨背地裏究竟是什麽樣的，傅言湘一定不知道，也不會想到。甚至就算此時此刻告訴她，她也未必會相信。可是雨弦什麽都不能做。她既不能告訴傅言湘自己的看法，也不能告訴她一些已經既定的事實。所以到頭來她也只能沈默，沈默的看著傅言湘流露出幸福的樣子回憶起過去，帶著美好的憧憬期待著未來。

[四]

自從婚宴過後，雨弦又有兩個月沒見過印宿伯。

怎麽說也不是情竇初開的少女。何況自己的經歷也無法讓少女情懷在身體裏生根發芽。所以有多久不見並沒有加深所謂的思念。甚至根本沒有過思念。

雨弦從頭到尾就是這麽想的。

從花信軒回來，碧翠過來替她接過手裏的東西，又告訴她說印宿伯來了。本來是來找聞尉玨的，只是聞尉玨不在，聞夫人就留他下來喝會茶。

雨弦知道聞夫人既然又留了印宿伯下來，自己是肯定不得不去見一見的了。她連掙紮都沒有，已經提著裙子快步的走向前廳。

半路中卻遇到了傅言湘，她正端著一盤糕點準備往小花園裏走。

“雨弦，來，印公子在涼亭裏呢。”傅言湘說著還拉起了雨弦的手，一副姐姐帶著不懂事的妹妹似的。

雨弦很不習慣被人拉著，右手臂直接起了一圈雞皮疙瘩。

印宿伯本身正在涼亭喝茶，結果看著雨弦陰著臉跟在傅言湘身後，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聽尉玨說過，印公子平時公事繁忙，想來沒什麽時間看雨弦，既然來了一趟，就多說些話。”傅言湘放下糕點，“你們慢聊。”

等傅言湘走遠，印宿伯才說，“你這個新嫂子心腸很熱啊。”

雨弦冷著臉回答，“還行吧。”

“怎麽，你不喜歡她？”

“跟她沒關。你來幹什麽。”

印宿伯毫不客氣地把最後一塊糕點吃了，抹了抹嘴才說，“我來找聞尉玨的。結果被你‘母親’留下來喝茶，又被你熱情的嫂子帶到這裏來了。”

“既然沒事，那印公子就請回吧。”雨弦說著自己先站了起來。

印宿伯看著雨弦好半天沒說話。然後才撐著涼亭裏的石桌起身，走到她身後。

“過兩天我就要啟程去梧桐關。再快也要兩年之後才能回來。你……好好照顧自己。有什麽事就告訴水悅，他能想辦法聯系到我。”他說完就離開了。連頭都沒再回過。

[五]

印宿伯臨行那天的清晨下了霧一樣的小雨。滿地的濕意反而加重了離別的愁緒。

印家不愛宣張，所以只是一行人到了印府門口送別。雨弦見人太多不好過去，自己就站在一會印宿伯必經的那條小路上等著。

送別的一行人中辛巧巧顯得格外顯眼。說到底曾經是桂月樓的頭牌，樣貌是不用多說的。再加上她身著顏色鮮艷的衣服，雨弦隔得老遠就能看見她。謝漣顏也在，不過比起辛巧巧，再加上在花信軒裏和她一起學琴，雨弦對她早就沒了最初的抵觸。

放過鞭炮，印宿伯就準備上馬出發。只是下一刻發生的小插曲讓雨弦完全始料未及。

就在印宿伯轉身的那一瞬間，辛巧巧突然就從後面抱住了他。雖然抱住之後就松了手，可是人已經哭得梨花帶雨。印宿伯彎□，擡手替她擦掉流下的眼淚。

在初夏的清晨，莫名的就覺得身上很冷。蟬鳴也隨著晨霧散去逐漸醒轉。雨弦立在小徑旁邊，印宿伯騎馬而過其實只是短短須臾。於是兩人的離別就變成了不知所謂的四目相對。

到頭來還是一字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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